理想雪 - 那些不重要
封面图
摄影师 | Marco Bianchetti
图源 | Unsplash
写在前面
3903 字 | 小说 | 理想雪 | 救赎
《理想雪》系列故事均为架空世界观，所有人名、地名等与现实世界无任何关联。
该系列只且仅只为了说明，小说作者在该情境下会诞生的想法和采取的行动，以及背后的世界观、价值观和人生观。
未经授权，禁止转载。仅供小范围内阅读。
正文
“说吧，什么事。”我坐在沙发上。
“我们分手吧。” 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。
我稍微愣了一下，然后起身，去厨房拿了两个杯子，抓一小撮廉价茶叶，泡满热水，端到茶几上。
“我还以为你要拿刀来对付我呢。”静笑了笑。
“怎么可能，你想多了，”我盯着茶叶往下沉，然后看了她一眼，“所以呢，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没说的？”
这茶叶很廉价，但是她喜欢。我当初劝她说，要不要买一种贵一点的，不然不放心。
她说不要。还说，这种茶喝起来很凉，让人很冷静。
“没有。”她沉默了一两秒，然后说。
我笑了一下。
静就是这样的人。相处这么久，没什么大事，我都快忘了。
“原因呢？总得给一个吧。”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，这个人。
“我对你没感觉了。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，她仍然很安静。就像她的名字一样。
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，忍不住笑出了声。并非是知晓泰坦尼克号即将沉没时，绝望的狂笑，而是确定了心中猜测时候安稳的笑。
“我问你个事情啊，”我看向她，“要如实回答啊。”
她翻了个白眼：“要开始审讯了吗？”
“要这么认为也可以，虽说都是些无聊的问题。”
“问吧。”
“我们在一起多久了？”我问。
“三年吧，应该。具体日期我记不清了，太久了。”
“你上一次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，是多久？”我问。
“忘了……应该是刚交往一两个月左右？”
“那个时候到现在，你觉得我们经历了多少？”我最终问出了这个问题。
“你不会觉得三年的感情很稳固吧？”她突然笑出声。
“不一定啊，五六年分的也有。”我镇定了一下。
思考着接下来的话，继续开口：“但我知道，对于你这样珍惜感情的人，绝对不会轻易地说出这句话。随便说出这句话，不仅是在戏弄我，更是在戏弄你自己，”我稍微沉默了一下，“经历不会骗人，每一件事情都会让我对你有更深刻的了解。”
她沉默了许久。
在此期间，我盯着茶叶缓缓下沉，听着外面雨打遮窗棚的声音。 淅淅沥沥，滴滴答答，像极了某个人的心绪。
“如果我执意要与你分手呢？”她缓缓开口。
“请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，起码要对得起这么多年的经历。否则我决不接受。”我平静地说。
“不接受又能怎样呢？我仍然可以一走了之。”她也依然很安静。
“为什么表白在一起的时候需要两个人都同意，但是分开的时候一个人就可以？”我想了一下，然后开口，随即意识到这句话有些责备的语气，“再说了，执意分手之后，我也可以执意黏着你啊。你又拿我没办法。想一走了之，哪有这么容易。到时候别人怕不是以为我变成了你的仇人。”
我看了一下她，然后她嘴角一撇，之后开始笑：“真有你的风格。”
“你以为我们认识多久了？”我仍只是笑，笑完顿了一下，“所以，还有什么没对我说的，都说出来吧。”
说到这里，我忽然想恶作剧一下：“亲爱的，女、朋、友、小、姐？”
一字一顿。我知道静受不了我这么叫她。她以前就说，这种称呼，有种很强的占有味，每次听到都有种自己是别人所有物的感觉。
“你好烦啊……”她提起拳头准备过来打我。
手停滞在半空中，却缩回去，叹了一口气。
“真的……愿意听吗？”她小声说。
我盯着她的眼睛，她注意到了，也注视着我。
“我以前对你承诺过的。无论发生什么事情，我都不会生气，所以尽管说就好。”
我说这句话时非常郑重，心里同时有些难过。我能说出这句话，同时也就证明了，她没有事事都给我说，而且如今还是这么重要的事情。
“嗯……谢谢你……还有……对不起……”
静低头，用双手捂住脸，掩饰自己的情绪。然后有些受不了似的，又抬起头，用手抹了一下眼睛。
“喝口茶慢慢说吧。”我开口。
“好。”她应了一声。
我们都端起茶喝了一口。
茶有些凉了。味道原本就能让人冷静，现在入口感觉更为清冷。屋里很安静，雨打钢棚的声音似乎小了一点。雨势正在减小吧，我想。
沉默了一下，她开口。
“一周前，我妈打电话过来说，她得了癌症。胃癌，还好没有转移。化疗和手术不知道要花多少钱。”
“嗯……”我沉默一下，应了一声。
“然后同时还说，父亲外面欠了六十万。赌的。他以前就爱赌。我以前只给你说我爸经常在外面上班，没给你说他赌。我那个时候怕你离开我。我没想到他现在瘾越来越大。我妈以前跟我说，她能解决这个事情，叫我不用担心，安心上学，安心上班。现在终于说她解决不了了。”她的声音越说越低。
“嗯……”我再次沉默一下。
“然后前两天，我被公司辞了。公司说我没法胜任目前的岗位，大概一个月之前被调到现在这里。这个圈子里面的人很脏，我不想碰，也没跟他们交往，就被忽视了。这是我目前能找到的最好的公司，本来还想努力打工，一个人慢慢还上。”
“嗯……”仍是沉默之后的应声。
“最后，昨天，我最好的一个朋友，原来在读研究生，因为被垃圾导师卡毕业，跳楼了。”
“嗯……”
我凑过去，抱住她。
“我该怎么办才好？”
“我们能扛过去的。”我抚摸着她的后背，轻声说。
我感觉肩上有些湿意。
“昨天晚上，我想了很久。我已经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，只有你。但我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。”她颤抖着说。
不由得收紧了双手，将她抱得更紧。
“还有的，那些事情都不重要……”我轻轻地说。
“不重要？！”她一把推开我，“你又懂什么？！你什么都不懂！你从来都不知道有个赌鬼父亲从小到大是个什么感觉！你从来都不懂最好的朋友跳楼是什么感觉！你现在跟我说不重要，你知道这句话在我听来有多刺耳吗？！ 你什么都不懂！！！ ”
眼睛含着泪，脸上尽是愤怒。
我，头一次见到静发这么大火。生平第一次。
我想重新抱住她。
“放开我！！！”
她用力把我推开，我一把抓住她的手，把她拥进怀里。她的反抗让我很难受，现在身体到处都疼。
但是我不会放手。
绝对不会。
我只知道她对我很重要。
我只知道如果今天我放手了，可能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。
所以我不会放手。
绝对不会。
……
力气渐渐小了点，她在怀里轻轻抽泣，而后放声大哭。
“对不起……我不该那么说……我只是，不想失去你……”
说出这句话的时候，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表情。或许是害怕吧，我想，但是肯定很难看。我自己都知道，刚才声音有些发抖。
“我……很害怕你离开……”
“但是、我、我现在已经这样了……”她抽噎两声。
“我们能熬过去的，”我低声说，“一定能熬过去的。”
我稍微松了松手，握住她的肩膀，直视着她。
她现在双眼红肿，发丝凌乱地黏在脸上，脸上满是泪痕，哭得抽噎不止。我知道这是她最难堪的样子，但是我还是要说出那句话：
“那些事情很重要。但是你对我更重要。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去面对，更不想失去你，”顿了顿，艰难地吐出那几个字，“我真的很喜欢你，很喜欢，很喜欢。所以，我们一定能熬过去的。”
旋即再度拥入怀中，轻轻地摸着她的后脑勺和背。
这是我能做的最大安慰了。
“我身上到底哪一点值得你这么做……”她仍哭着。
“每一点，都值得。”我轻声说。
一段时间过后，我擦干她的眼泪。
“去洗把脸吧，都不好看了。”我揉乱她的头发，笑了笑。
“嗯……”她突然放声笑了出来，“让你看见我最难看的样子了。”
“这有什么，”我也笑了，捏住她的脸蛋，“我一直在看着你啊，女朋友小姐。”
“啊呜呜……很疼啊，男朋友先生！”她捂着脸抗议。
我愣了一下。
“这是你第一次这么叫我。”
“喜欢吗？”她笑嘻嘻地问。
“喜欢……”我为了掩饰害羞，扬了扬手，“快去洗脸吧，我再去泡杯茶，茶都凉了。”
“欸嘿嘿。”
“快去！！！”
“好好好，那么大声干嘛……”
茶确实凉了，我想现在喝起来一定能冷到胃里。还是喝点热的比较好。我向窗外望去，中午的阳光正照着熙熙攘攘的街道。
雨，停了。
南国微雪 Miyuki
2022 年 10 月 5 日
写在后面
有时候人们面对事态严重的糟糕事情，都会产生放弃和独自沉沦的想法。觉得就这样分开比较好。
每个人都不想成为自己所爱之人的负担，不想成为拖油瓶。对于恋人尤其如此。
就算我独自沉沦，受伤的也只有我一个人，但我喜欢你，所以我不愿看着你跟着我一起落入深渊。自己的话，无论怎样都好。 看见你痛苦，对于我来讲无异于凌迟，尤其是这种痛苦还源自于我。
于是我放手。虽然这样我也很痛苦，但更容易让人接受。
不过有时候，这种无视对方想法，一厢情愿地以为对方会更好的想法，能不能叫做“ 自私 ”？ 我时常在想这个问题。有时，想着想着，竟觉得这种想法有着巨大的傲慢和自我满足。
毕竟所有的内心活动只有一个人知道，对方完全蒙在鼓里。
对于某些人来讲，失去对方的痛苦，或许，远大于一起承受苦难。痛苦分担到两人身上减一半，但是分开会有两份分开的痛苦，各自承受，有一方还有解决一滩烂泥的糟糕事情。
我不想失去你，就算苦难再大，我想，有你在身边我都可以忍受。另一方或许会这么想。
这种情况下，前面的想法，我想，只能是傲慢。并且，其根源，或许就变成了：“不愿自己牵扯别人堕入地狱”的负罪感。这种负罪感，有一个“为了别人好”的漂亮外表，于是人们时常被迷惑，被自我感动，而没有想到有时候它竟源于害怕 。源于“害怕”和“为了别人好”，两方。
当对方温柔地接受目前目不忍视的你时，这种负罪感便暴露无遗。
“原来这就是傲慢啊。”我深入思考之后有时会诞生这种感触。
每次涉及到类似的事情的时候，我总想把这种想法、价值观，清楚地表述出来，化成文字。这种想法很美，有一种“痛苦和救赎”的文学意义上的美。我也想让更多的人思考，这个想法背后那个小小的，被人忽视的点。
如果能有这种感触，那么目的便达成了。
如果最后，笔者创作这篇小说，还有什么一己私欲的话，那就只剩下一个： 我想要成为文中这样的男性，能温柔而坚定地接纳对方的男生。
最后，微雪感谢每一位读者的阅读。
南国微雪 Miyuki
2022 年 10 月 5 日